2021 年 12 月 2 至 4 日，國際字體協會（ATypI, Association Typographique Internationale） 的年度大會在線舉行。連續三天，從美國時間早八點至晚八點，全球各地文字設計師、教育者、研究者們匯聚一堂，分享這一年來的工作成果。
與往年一樣，本站的編輯團隊在大會期間，連續三天同步在微博和微信公眾號平台上更新了每日的雲端速報。作為視頻導覽和索引，我們也將之前的每日報道與相關內容在本頁面悉數奉上。
此外，各位讀者還可以從以下渠道獲得更深入全面的報道，這些內容與 ATypI 官方公布的演講視頻內容並不完全重合：
- 會員通訊：第 41 期會員通訊在 2022 年 1 月 25 日周二發出，針對我們在此次大會上觀察到的文字設計資訊以及趨勢進行了詳細報道。歡迎訂閱我們的會員計劃。
- 《字談字暢》播客：我們將會採訪來自華語地區的幾位演講者，並收錄到第 167 期播客中。
ATypI 演講亮點：第一天
🎬 魯格阿字體：復現埃及電影老海報風格
今年 ATypI 的開場演講，由去年剛從蒙納公司離職的日裔字體設計師大麴都市（Toshi Omagari）打頭陣，為大家介紹了他新製作的一款阿拉伯文字體 Klaket。身為西文字體設計師的大麴向來擅長製作多語言文字，如蒙文、藏文等。大麴在 2016 年到訪開羅，第一次訪問阿拉伯世界的他恰逢《埃及電影海報藝術》一書出版，隨即被這些老電影海報上的手繪文字打動，最後花了五年時間才雕琢出了這款 Klaket。
在阿文豐富的書寫體類型里，易於書寫的魯格阿（Ruqʿah，رقعة）最為常見，也是阿文初學者的起點，但要做成電腦字體卻極難。大麴坦言，字母基線的傾角和層疊、筆畫粗度、以及字母比例，是最難調節的三個大坑。好在大麴勤奮地向蒙納的同事以及 Instagram 上的阿文書法家們學習。不怕技術挑戰的他將 Klakat 做成了首款配備字偶間距（kerning）的魯克阿字體。普通西文的字偶對只是左右間距調整，而魯克阿的基線是傾斜的，因此還需要隨後面的字符上下移動，並相應調整間距值。為此，大麴請教了阿文專家，精選了字偶對的數量，解決了痛點。
很多阿文字體往往是為了匹配現有西文，而 Klaket 卻是先有阿文，再配西文。考慮魯克阿的傾斜基線，最後匹配上的西文粗襯線體非常厚實，大麴說「也許很適合食品包裝」。整套家族也有 Regular、Offset 和 Shadow 三種風格，配合使用可以做出非常富有衝擊力的立體陰影視覺效果。也許大麴的作品就是要向你證明，有時候的確「外來的和尚會念經」。
🏗 普萊奇尼克：一位建築師的字體設計遺產
在德國、英國從事字體開發字體工作數年之後，斯洛文尼亞設計師 Alja Herlah 回到家鄉首都盧布爾雅那，開始思考本國文化在字體設計中的體現。對比歐洲其他大國來說，斯洛文尼亞在鉛字排印時代並沒有自己的鑄字廠，印刷字體大多從德意等國進口，現代字體設計受到的外來影響也非常顯著。為了重新發掘視覺文化的歷史源流，Herlah 開始觀察城市中的歷史建築，並且逐漸聚焦於斯洛文尼亞最知名的建築師、城市規劃師約熱·普萊奇尼克（Jože Plečnik，1872—1957）的作品與經歷，尤其是他對本國文字視覺文化鮮為人知的貢獻。
普萊奇尼克早年在維也納求學，師從著名的新藝術風格和分離派建築師奧托·瓦格納（Otto Wagner），這段經歷對他影響至深，使他的作品兼具古典結構的崇高感和具有人文精神的工藝細節。他前往捷克擔任建築學院教授期間還開設了字體設計課程，教學生測繪字母與數字。回到斯洛文尼亞後，他為盧布爾雅那留下了大量刻有銘文的宗教建築、紀念碑。他的建築手稿上到處都是精細繪製的字母，並且還在各種雜誌、書籍上留下了自己的平面設計。於是 Alja Herlah 通過 Plecnik 這套字體的設計過程，綜合性地展現普萊奇尼克留下的豐富視覺遺產。
在普萊奇尼克生活的年代，斯洛文尼亞先後被奧匈帝國、南斯拉夫王國等政體統治，本土的民族主義精神十分高漲，普列赤涅克的作品也體現出對家鄉的熱愛。這種文化溯源的渴望，在後全球化的時代重新被點燃，與 Alja Herlah 設計字體的初衷也不謀而合。
🏛 如何利用可變字體，讓政府機構網頁清爽好用又高效？
現居美國羅德島州的設計師 Jason Pamental 講述了他帶領團隊為州政府設計網頁內容管理系統（CMS）和網站生成器的過程。Pamental 向來大力推崇可變字體技術（Variable Fonts），這次也不例外。
使用可變字體的優勢主要有二：一是更精確細膩地控制排版效果，二是大大減少需要加載的字體文件數據。例如設計師為 Work Sans 指定了比常規體 400 略輕的正文字重 350，並相應降低了粗體的字重，保證小號文字顯示清晰。深色模式下的正文字重則又調輕了一些，補償在反白文字輪廓變肥、發虛的視幻覺。基於微軟文字和心理學專家 Kevin Larson 的研究成果，團隊還做了調節面板，用戶可自行調節想要的字號、行距、字距，整個網站的文字大小層級也相應動態縮放，便於閱讀障礙人士使用。為了應對各種性能不佳的設備和網速流量，Pamental 團隊還基於操作系統內建字體做了大量細微調整，保證網頁字體在加載前後不會導致行數行距的突兀變化而打擾交互。
項目的最終目標是能讓沒有設計開發背景的政府公務員也能快速建站、發布內容，Pamental 也做到了這點——因撥款削減，他現在已離開項目，但使用這套平台的州政府自疫情爆發以來已上線了包括抗疫、公衛甚至稅收在內的將近 70 個新站點。新冠疫情爆發後，美國絕大部分政府機構服務都轉為線上，而使用政府服務的人既有手持新款 iPad 的都市白領，有還用着老掉牙的 Windows XP 和 IE 瀏覽器的大型機構，也有隻買得起廉價三星手機、精打細算使用流量的單親媽媽。從這個角度看，Pamental 做的也許不僅是可達性設計（accessible design），而是通用設計（universal design）——以最靈活的方式、最低廉的成本，惠及最多的人。
📂 微軟 Office 套件推出的字體新功能，對誰最有用？
作為銀質贊助商，微軟每次都不會缺席 ATypI 年會，而今年 Si Daniels 就給大家介紹了 Office 在字體排印方面的功能更新。雖然大家都很關心微軟究竟會從五個備選字體中挑選哪一款作為 Office 的下一代默認字體（參見《字談字暢》播客 153 期的播報評論），但他們表示還要糾結到明年。今年他們推出的大戲則是「Office 雲字體」，體現了其堅持走雲戰略的決心。
在明年將會公布的新功能里，首先是和用戶打交道最多的「字體選擇器」。微軟終於下定決心改善冗長的字體菜單，改善了分區，各個分區可以摺疊，二級菜單也有所改進。畫面右側新增的「信息面板」則會提供約 250 字的信息，其中八成內容是字體的使用建議，而剩下二成則是字體的詳細信息，相信能為字體一頭霧水的用戶有所幫助。而在後台悄悄導入的「兼容字體」功能，雖然在字體菜單里只是一個小小的提示，但實質上則是在後台自動為用戶下載本地沒有的一些開源字體，這些都實實在在地節省了用戶的寶貴時間。當然，軟件還自動挑選當前文種的「十佳字體」，用大頭針定位在字體下拉列表裡，但用戶到底會不會對這種自作主張的推薦買單，就要靠實踐證明了。
本次發布的另一大功能則是「企業組織字體」，允許管理員將企業的定製字體上傳到 SharePoint 服務器，僅供企業內部用戶使用。這個方案既不需要用戶嵌入、也無需安裝，企業可以更快捷地部署定製字體，還繞過了知識產權問題。
微軟在 ATypI 大會上公布此消息，其實是希望字體創作社區要充分考慮字體授權範圍，對這類字體的使用放寬處理。微軟畢竟是還是那個微軟，對自己的收益渠道抓得很精準，服務於企業用戶才是它維持市場份額的不二策略。
ATypI 演講亮點：第二天
🇵🇭 菲律賓字體社區的活動：反殖民與現代化之間的掙扎
「菲律賓至少有 120 多種語言，大家知道嗎？」作為可能是第一位登上 ATypI 講壇的菲律賓字體設計師，Clara Cayosa 在演講前半段特意花了大量時間為大家介紹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國度，以及她帶領的字體社區 Tipong Pilipino 進行的各種活動。
經過西班牙和美國的殖民，規範化的他加祿語已經被改名為菲律賓語，與英語一併成為官方語言，但這也一直是菲律賓人的心結：「我們沒有吳哥窟，沒有泰姬陵，那麼我們是誰？」現今的菲律賓設計師們甚至從歷史的故紙堆了翻出廢棄的本土文字拜拜因字母（Baybayin），它們與拉丁字母結合形成了八十年代菲律賓字體設計的一大風格。這種看似筆畫怪異、充滿異域風情的拉丁字母，卻歪打正着地成為菲律賓民族的象徵被廣泛使用。
然而高手依舊在民間，各種野生的手寫招牌和筆刷文字依舊是菲律賓字體風景的重要組成部分。Cayosa 帶領設計師團隊，不僅拜訪了多位手寫招牌師傅，還拜訪了伊羅戈斯地區能在傳統織物 hinabi 上編織字母的一位老婦，她可是唯一一位掌握此工藝、並能熟練控制字距編織成型的女匠人。這些眼花繚亂、個性張揚的民間字體高手們的技藝，比當年那些為反殖民、國家意識而生造的空洞風格要顯得豐滿得多。
🇪🇨 創造原住民語文字：長路漫漫
與我們往年報道過的非洲文字的狀況相似，拉丁美洲的許多原住民語言從未發展出屬於自己的文字書寫系統，例如厄瓜多爾的 14 種原住民語，目前都借用拉丁字母來書寫，這也是他們在 16–19 世紀一直是西班牙殖民地的結果。在如今復興本土文字的大潮下，像 Juan Casco 這樣的本地設計師和藝術家也開始通過「生造文字系統」的嘗試來表達文化身份。但這一過程絕非易事。
現代新創的文字系統往往是表音文字，但也要根據語言特徵，在全音素文字（如拉丁字母、韓字）、元音附標文字（如藏文、天城文）、輔音音素文字（如阿拉伯文）等中選擇。Casco 首先研究了這些現存文字的構成邏輯，並與語言學家、人類學家合作，設計了一套元音附標文字 SilAm，希望用來書寫多種美洲本土語言。
雖然這套設計看上去清晰友好，但如同任何新創的文字系統一樣，它真正的成功不在於設計而在於實際應用。為此，需要普及讀寫教育、研發輸入法、為它爭取 Unicode 編碼字段、開發數字字體等等，SilAm 文字系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Casco 也提倡用彩色字體的格式來保留瑪雅文字、或用顏色代表不同意義的印加 Tokapus 文字，但不得不說這些都是千里中的跬步。
🇦🇪 阿文視覺文獻寶庫：現代字體實驗的練習場
Nada Abdallah 是阿聯酋的設計師和策展人，也是阿聯酋沙迦大學藝術學院的助理教授。她的教學項目和學生作品，讓觀眾可以一窺目前阿拉伯文設計學生們（絕大部分都是女性）如何通過文字設計實驗重新發現自己的視覺文化歷史。
學生們在項目中研究了整個阿拉伯地區的視覺文獻，在 1960–80 年代的各種手繪設計中——如海報、書籍、雜誌、唱片等——挑選靈感，將風格化的書法設計轉換成數字字體。儘管這種風格化模仿的研究深度和學術水平有待評議，學生作品的成熟度也參差不齊，但她們所參考的視覺文獻之豐富，讓人不禁感嘆阿拉伯文的書寫與設計的無限變化的表現力。
最後 Abdallah 還組織學生作品參加了今年慶祝阿聯酋建國的紀念活動，用這些字體寫出了部分國歌歌詞並組成國旗式樣，學生們在國歌聲中為祖國獻禮的景象不由令人感到十分熟悉。
🕹️ 創意編程生成視覺與版面：低門檻品牌設計的實用工具
André Burnier 是一名來自巴西的平面設計師和創意程序員，在 2015 年畢業於荷蘭聖約斯特藝術與設計學院（AKV St. Joost）的平面設計碩士項目。他在求學期間通過字體設計師 Petr von Blokland 接觸到了 processing 語言和創意編程，在發現使用編程和各種外部輸入來扭曲字形、創造無法預測的複雜視覺效果後便一發不可收拾，甚至在演講一開始就聲稱「我是一個虐待字體狂」。除了創造各種可交互的扭曲字形動畫之外，他也把編程的思路帶入實際的平面設計中。他為聖保羅大學聲學研究中心 Nusom 設計的品牌視覺形象就以 processing 為基礎，使用麥克風輸入的音頻信號來扭曲 Nusom 這幾個字母，並改變背景的動效和色彩，每一次生成的視覺效果都不一樣。
他為坎皮納州立大學的當代音樂研究中心 Ciddic 設計的視覺形象則把程式化、自動化的平面設計生成器往前再推一步：根據他設定好的構圖比例規則、預設的顏色和圖案紋理，以及一些粗略的排版設定，沒有受過平面設計訓練的普通工作人員也可以快速生成各種海報和宣傳圖，並保證基本的視覺質量。
Burnier 稱平面設計不僅是最終的視覺成品，還關乎生成這些效果的規則和機制，這其實與幾十年前卡爾 · 格斯特納那本著名的《設計程式》（Designing Programmes）里提到的數理化、系統化設計思想不謀而合。今天，這種編程生成設計理念最廣泛出現的地方，可能還要屬企業和大型公共機構使用的設計系統和靜態網站生成器。而對小型學術和非營利機構而言，低門檻、傻瓜式的平面設計生成器也是他們節省人力物力的關鍵。
ATypI 演講亮點：第三天
🇮🇳 超級開源字族 Anek：團隊合作的優秀範例
印度多文字設計團體 EK Type 的聯合創始人 Noopur Datye 通過她充滿活力的演講，展示了令人驚嘆的多文種龐大可變字體家族項目 Anek（有「多」之義）。該字體家族歷時 20 個月開發，包含了天城文、孟加拉文、馬拉雅拉姆文、泰米爾文、奧迪亞文、古爾穆基文、卡納達文、泰盧固文、古吉拉特文和拉丁字母這 10 個文種，每個均配有從極細到極粗、極窄到極寬的可變軸。如此複雜的項目不僅要靠團隊充分合作，也得益於他們看待本國文字設計的開放思路。
團隊的原則是民主制定集體設計決策，並平等地看待文種，九種印度文字是共同得出方案而不是去「匹配拉丁字母」。項目伊始，每個設計師針對自己負責的文種繪製草圖，每周在 Zoom 上開會討論整個家族的設計目的、可行性、基本風格和原則，在兩個月後確立了 Anek 的設計方向：具有當代感的等線體（無襯線），多重寬窄粗細、適用於標題或小段文字。儘管有指導性的風格原則，卻並不追求絕對統一，從而強化每個文種地特點，尊重設計師的考量，每一種語言也摸索出自己的字重變化的規則和技巧。
雖然多字重設計是 EK Type 的家常便飯，但寬度變化給十個文種還是帶來了不同挑戰，設計先例也並不多（近年只有 Typotheque 製作的 Greta Sans）。在前7–10個月中，團隊一直在分析研討並設計極粗、極細、極寬、極窄的四個款式，為後面的工作打下基礎。設計原則讓團隊成員可以互相參考但無需強制統一，整體和諧但又各具特色，真正實現了項目「多重視角，一個家族」的設計主旨，令人讚歎。最後，Anek 即將發布為開源字體，可在 Google Fonts 中下載或嵌入使用，這又會為這些文種所在的地區增加一套具有表現力的基礎設計素材。
🇩🇰 站在丹麥設計巨匠的肩膀上
一提到丹麥，大家是不是只會想到樂高積木、北歐傢具設計？哥本哈根的字體設計師 Trine Rask 的演講「從起點開始」重新追溯了丹麥字體設計前輩們（不少是建築師）留下的作品，並分享了她自己是如何站在這些巨人肩上製作出新作品的。在演講的前半段，Rask 為大家展示了丹麥設計老前輩們留下的豐富字體遺產，從建築師托瓦爾德·賓得斯伯爾 （Thorvald Bindesbøll，1846–1908）設計的嘉士伯啤酒酒標，到字體設計師恩格爾哈特（Knud V. Engelhardt，1882–1931）於 1927 年設計的哥本哈根路牌字體里可愛的小紅心；從瑙爾·克林特 （Naur Klint，1920–1978）設計的丹麥車牌數字到博·林內曼（Bo Linnemann，1953–）為丹麥外交部、女王在位四十周年設計的標準字體；以及街頭各種手寫招牌師傅製作的字體等等，都為她理解丹麥設計特徵提供了諸多營養。
通過對前輩作品的分析和學習，Rask 使自己在項目中更能駕輕就熟地進行設計方向的取捨，並結合最新技術為客戶提供方案。比如她為丹麥皇家學院製作的 Akademi 定製字體就吸收了恩格爾哈特路牌字體設計風格，不僅改善了字寬，讓文本更均勻，還在標題字與正文字的升降部設置等設計細節進行了區分。在交通導視系統 Comeo 的字體項目里，她既能將老字體里寬窄不齊的字母進行統一規範，有能引入街頭招牌里富有特色的短降部小寫字母 g，並展開運用到點陣字體中。而在 Eurojackpot 項目里，面對客戶的選擇困難，一款從無襯線到襯線的可變字體解決了品牌所需要體現的「既醒目又高端」的雙重需求。
傳承與創新永遠都是設計的兩大課題，但這二者並不矛盾。中青年設計師往往苦於「所謂設計新創意，其實都被前人做過一輪又一輪了」，但其實將前輩們留下的好東西進行傳承消化，往往能為更大的創新提供可靠保證，而 Rask 自身的努力其實就很好地證明了這一點。
📃 打字機字體已死，打字機字體長存！
來自巴西的平面設計師 Crystian Cruz 收集和展示了超過 150 款打字機字體（typewriter fonts），這也是他在澳洲紐卡斯爾大學的平面設計博士學位的畢業項目。這個選題源自他對巴西軍事獨裁時期政府秘密文件的迷戀，後延展為對整個打字機字體流派的淵源整理和素材搜集。
與大多數人想象中的不一樣，打字機字體並不一定要是等寬的。在 Cruz 展示的史料中，不少打字機公司如安德伍德（Underwood）和奧利維蒂（Olivetti）都曾推出過多款變寬比例的打字機字體，這實際上也是打字機公司對用戶閱讀體驗的優化之舉。雖然這些字體多數以方襯線體的風格出現，卻不一定非得是如此：雷明頓公司（Remington）甚至還推出過哥特體的打字機字體。
對於當代的打字機字體，Cruz 總結出了新的流派：當代等寬字體、模仿打字機風情的字體和專為編程優化的字體。當代等寬字體只對字母寬度有要求，多是為了凸顯等寬限制下的特有視覺效果，是一種「醜陋的審美」。模仿打字機風情的字體在 2021 年已不廣泛使用，但看一眼就能感受到濃濃的九十年代風情，登峰造極者如 FF Trixie 甚至還提供各種滑塊讓用戶自行定製字體的殘缺和洇墨程度。專為編程優化的字體不僅等寬，還為長時間編程閱讀的舒適度做了優化，如易混淆的字母骨骼有區分、字母內白寬鬆打開、把箭頭等常用邏輯符號做成合字等等。
在展示完一大批細心整理的翔實史料最後，Cruz 向觀眾提出的問題是：如果打字機今天還存在，打字機的字體會是怎麼樣的呢？也許曾經作為「官方視覺風格」的打字機字體，在今天的化身是學術論文里的 Times New Roman，又或是 Cruz 母國巴西政府的法律條文里使用的 Calibri。無論答案是什麼，Cruz 的歷史梳理和反思都提醒我們，「打字機字體」看似一個視覺形態的代名詞，而實際上它的定義往往是由其文化意涵和當時的社會背景構成的，視覺形態只不過充當了這些深層機制的表徵而已。
🧵 非洲布料紋樣：一種古老而彌新的言說方式
非洲傳統布料上形態色彩各異的紋樣圖飾，代表了這塊土地的歷史、哲學、信仰、社會倫理和規範，在今天也可以繼續用來表達泛非洲群體的社會思想和美學視角。津巴布韋平面設計師 Fungi Dube 在網上看到一張「印度織物地圖」後，立刻萌生了去考據這些織物圖案原始涵義的念頭。在翻閱了四十多篇文獻、參考了大量圖片後，她開始將紋樣重繪成矢量圖形的素材數據。
例如馬里的泥染布（Bògòlanfini）圖案由許多種符號排列組合而成，布料一般交給男性製作，但紋樣卻大多由女性設計排列，融入她們想要對下一代講述的情感與事物。而加納的肯特布（Kente）在歷史上曾是皇家才能穿着的布料，每一塊布料通過不同的織法和色彩代表了不同的意涵，組合成敘事或者政治理念。加納的「箴言」（Adrinka）紋樣中，每個符號代表的是一種抽象概念，傳遞的是各種智慧思想，例如兩個手銬一樣扣住的菱形代表了法治公正，木梳的圖案代表了女性的耐心與關愛等。製作方面，它們是用一塊塊像木活字一樣的雕版印到布料上去的。
如今許多的時尚設計會講這些傳統紋樣商業化，比如不乏直接用印花的方式大批量生產形似肯特布的布料。Fungi 覺得這其實應當是一個機會，讓這些紋樣所傳遞的社會信息通過全球化經濟來發揮影響，成為另一種書寫和溝通的方式。她的研究還在繼續，我們也期待看到她早日完成這個龐大的的紋樣信息文獻庫。
中文相關演講匯總
來自大中華地區的演講者們同樣為大會獻上了精彩內容，從史料研究、設計實驗到公共文化，主題豐富而多元。我們也在《字談字暢》播客中專門對中文演講者進行了訪談。
- 《西夏字體研究與 Noto 西夏宋體再設計》，劉釗（中央美術學院副教授）、楊翕丞（英國雷丁大學字體設計碩士在讀 、宋霈霖（中央美術學院本科生）
- 《聚珍仿宋體的開發及其傳播》，孫明遠（澳門理工學院藝術高等學校副教授）
- 《業餘的觀察和記錄》，姜慶共（城市居民、設計愛好者、字體使用者）
- 《童葉庚與〈益智圖千字文〉》，周晨（南京藝術大學碩士研究生導師、鳳凰教育出版社編審、藝術出版中心主任）
- 《一定要方塊嗎？跨文化中文排版中的實際問題》，陳秋惠（台北平面設計師，way2creative 設計工作室主理，Circle 雜誌主編、伯明翰時尚創意學院講師》
- 《字體傳遞品牌聲音》，吳昊軒（方正字庫產品經理）
幕後花絮
2021 年的 ATypI 年會是第二場全球連線的年會，幕後工作人員、志願者、主持人、贊助商傾力合作，成就了這場字體盛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