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在哪裡,書籍設計似乎都只在幾個角落裡兀自繁華,大部分書店的書架上展露的封面,或平淡無奇,或嘩眾取寵,或千人一面,加之電子書的興盛,對包括封面在內的書籍裝幀設計真正關注的人群越來越少。不過這並不會使設計師的熱情消減,反而讓一些術業有專攻的設計師得以大展才華。Peter Mendelsund(彼得·門德爾桑德)就是其中一位。
在中文地區,Mendelsund 的名字並不如其他設計大師響亮,知道他是 Knopf 出版集團的藝術副總監、Pantheon Books 的藝術總監的人不在多數,但他設計的這些書籍封面對讀者來說應該都不陌生:
而在國外,即使不知道他的大名,他的封面也是大小書店裡尋常見。至今他已經為 600 多本書籍指導或設計了封面,《紐約時報》稱他為「如今活躍着的最頂尖的設計師之一。」如果這樣的評價太籠統,那麼還可以說他是自己設計理念的踐行者:在他看來,好的封面應當形式優美,新穎獨特,引人注目,並忠於它呈現的文字主題。他所設計的書籍,均因這些特質而大大提升了市場價值。
今年,Mendelsund 遇到了意義非同尋常的設計項目——他自己寫的書。兩本。
第一本由 Knopf 集團出版的《Cover》,顧名思義,是他對自己十幾年來封面設計作品與心得的回顧。書中收錄了 300 多幅他設計的書籍封面、手稿和隨筆文字,包括未被採用的作品。有趣的是,Mendelsund 不是設計科班出身,他從小學習音樂,一直是鋼琴演奏家的他從未料到自己會成為書籍設計師。做演奏家並不富裕,當他與妻兒擠在狹小的公寓中,怕影響女兒休息而無法練琴的時候,他不得不開始考慮轉行。與妻子冥思苦想斟酌許久,他覺得也許能去找一份簡單的設計工作。通過家人的朋友的關係,他糊裡糊塗地被介紹給著名的封面設計師 Chip Kidd(奇普·基德)見面,順便帶上了自己設計的一些音樂專輯封面。儘管他從未受過專業設計訓練,但 Kidd 一看見他作品中索所展現的潛力,就果斷將他引薦給了 Vintage 出版社的藝術總監 John Gall(約翰·高爾)。從此 Mendelsund 展開了全新的道路。
從卡夫卡、喬伊斯、陀思妥耶夫斯基、福柯、胡利奧·科塔薩爾等大師之作的改版,到斯蒂格·拉森、本·馬庫斯、大衛·米切爾、鈴木光司的新作包裝,Mendelsund 以他標誌性的風格詮釋每一本書。他善於使用單純的文字、幾何圖形、色塊、簡明的圖像等作為設計的手段,尤其喜歡用文字設計作為封面的主要元素。Chip Kidd 就評價說,對於 Mendelsund 而言,設計是易如反掌之事,他簡直就像 Paul Rand(保羅·蘭德)或者 Alvin Lustig(阿爾文·魯斯提)這些大師的「私生子」。事實上,後兩者的現代主義風格對 Mendelsund 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看多了他的封面設計,甚至能「見書識人」。儘管如此,他的設計並非千篇一律,你時常能看到他嫻熟地變換不同流派的手法,剪貼、手寫、 復古、攝影……作品彷彿不是出自一人之手。但共同點在於,他從不走套路,素來用自己的方式表達作品。
從某種角度看,Mendelsund 獨到的設計眼光不是依靠專業技巧,而是源自他對作品本身的理解。他酷愛閱讀,對於每一本將要設計的書,他都要從頭到尾通讀。他曾在多個訪談中提到:「身為封面設計師,最關鍵的是要做一個勤懇的讀者。如果你沒有好好讀這本書就隨便搞了張圖放在封面上,恐怕是無法呈現這部作品的。」「我總是從閱讀書稿開始……我的工作是從視覺角度實現作者的思想,將它轉譯到封面上。」
或許這套色彩鮮亮的卡夫卡作品系列最能體現 Mendelsund 作為一個讀者的視角。身為卡夫卡的忠實讀者,他認為這位作家被人們過度標籤化了,其實卡夫卡的一些作品「有其獨特的趣味」,例如《變形記》儘管主題灰暗卻採用了諧謔的形式。而如果他能將封面設計變得更有趣、更生機勃勃,那麼讀者將會把這種基調帶到閱讀體驗中去。
而在閱讀的過程中,作者的思想究竟以何種圖像、符號或別的視覺形式呈現在他的腦海中?同時身為讀者和設計師的他開始在博客上記錄這些心得,日積月累,成為了他的另一本書《What We See When We Read》(閱讀時我們看見了什麼)的內容,由 Vintage 出版社出版。
在 Mendelsund 看來,即使作者的語言再生動精闢,對細節描摹再精緻,人物在讀者腦海中呈現的形象仍是模糊不清的,譬如讀者無法在腦中繪製出一副安娜·卡列尼娜的精確肖像,她的頭髮是怎樣的?她的鼻子?她的眼睛?絕對精確的印象是不存在的。儘管如此,讀者依然能夠通過有限的線索,在腦海中勾勒出鮮活生動的人物與情節。恰恰是那些語言細節的留白、前後語彙的交疊、更換不定的語境,給了讀者(以及設計師)遐想、填補、再度詮釋、共同創作的空間。就像對音樂的審美,不僅僅是音符構成了旋律,更是那些音符之間的空白決定了樂曲的情感脈動。
這或許解釋了為什麼他偏愛採用抽象的視覺元素構成封面,而不用過於具體的形象剝奪讀者的想象。那些用女孩照片作封面的《洛麗塔》就是反例。甚至,Mendelsund 會借用看似突兀而不相干的物件來代指抽象的思想,例如下面一系列福柯的作品封面,非常具有實驗性,不過這個方案最終被拒了。
談及給自己這本新書做封面設計,Mendelsund 感嘆着實不易。因為全書都在強調,當我們閱讀時我們沒有真的「看到」意象,那麼封面就不應該放置一個可以「看到」的東西。不過他轉而又想到,可以用一個圖像體現出「欲窺不得」的感受,於是他選擇了乾淨利落的 Walbaum 字體,並在封面中間放了一個小小的鎖孔,極簡而引人入勝。
《Cover》與《What We See When We Read》兩本書,僅僅是筆耕不輟的 Mendelsund 產出文字的一小部分。在他的新舊博客上有許多洋洋洒洒的長文,暢談自己閱讀、思考、設計的感悟。他還在 Skillshare 網站上開設了封面設計的課堂,慷慨分享自己的心得。本文末尾也收集了網絡上各大媒體對他的訪談和介紹,以饗讀者。
參考及拓展閱讀
- Peter Mendelsund 博客舊址:Jacket Mechanical
- Peter Mendelsund 博客新址:Peter Mendelsund
- “Peter Mendelsund, Book Designer, Debuts as a Writer”, New York Times
- “Portrait of a Cover Artist: An Interview with Peter Mendelsund”, New Yorker
- “Peter Mendelsund on reading, cover design and his own new books”, Los Angeles Times
- “What Does Anna Karenina Look Like?”, Slate
- “What Do We See When We Read?”, Huffington Post
13 個相關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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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已經修好了,抱歉!
圖已經修好了,抱歉!!
很舒服很詳細的介紹和拓展知識,謝謝作者!
Mendelsund的福柯作品封面應該最後是被採用了
請問網頁 CSS 字體設定爲何,謝謝。
目前全站基礎設定是「font-family: “Classic Grotesque W01”, Arial, “Hiragino Sans GB”, “STHeiti”, “Microsoft YaHei”, “WenQuanYi Micro Hei”, SimSun, sans-serif;」。
不過文章正文稍稍特殊,爲個別標點符號作了特殊處理(破折號,省略號,中圓點 / 間隔號)。
十分感謝您的解答。
福柯的封面應該是被採納了,收了一本的
想問卡夫卡那一套是什麼出版社的?